那个妇人果真有了犹豫，扭头去看站在身旁的男人。那男人的身影隐在墙后，辛夷看不真切。
“苗寨向来只有圣女不得成亲的规矩，并没有说过圣女不得有孕。圣女受孕，乃天恩所赐，是荣光，并非耻辱。”言外之意就是眼下天冬仍可以回去当圣女，不会受任何影响。
可天冬却笑了，“大祭司大人，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坚守原则的人，没想到……你也会心口不一。”
大祭司曾见过辛夷，也知道天冬和辛夷在一起，岂会不清楚她腹中的孩子是谁的？
即便这样，他还能一脸正色地说出那番话，天冬忽地觉得，曾经她把大祭司看得太高太宏伟，其实他与官府那些巧言令色的官|||员又有何分别？
“圣女能够有孕，这是天意，既然是天意，那就只能接受它。”
“玉竹呢？她还好么。我不在的这些日子，她都有顺利完成圣女该履行的职责么？”天冬问眼前的妇人。
“哎，那丫头不像你，从小就被当作圣女来培养。一个小丫头片子，突然成天要端坐在那儿接受族民的朝拜，你说，她能做得好么？”妇人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，“天冬，你就可怜可怜你姐姐，快回来吧，免得她继续受罪。”
这个妇人是由大祭司带来见天冬的，目的很明显，就是为了来劝说天冬回去苗寨继续当圣女。
“对我有什么好处么？我本可以有个安逸温暖的小家……”
“安逸温暖的小家？”大祭司遽然打断了天冬的话，“跟着一个山匪，你能过得了平静的日子么？那种人，待你生下儿子，自会将你赶出家门。据我所知，你们至今未有成亲，不是么？他的意思你还不明白么？”
大祭司不愧是将天冬带大的人。他太知道天冬渴望什么，想要什么，弱点是什么。
天冬果然不说话了，真是深吸了一口气，“……大祭司大人根本不了解他，也不了解我。”
大祭司从鼻子里轻蔑地哼出一声，“那种人，没必要花功夫去了解。至于你……你的归宿从来就只有一个。在山里度过的那段时光，你难道就没有一刻想念过苗寨？你最好问问清楚你自己。”
妇人没有站出来为天冬说话，她担心的始终是自家的大女儿。
辛夷几步冲进厅堂，怒不可遏地瞪着大祭司。
“这里是我的府邸，你是哪里来的不速之客？还想从我的府邸里带人走？”
大祭司一愣，确也没想到辛夷会在这个时候回来。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，仍旧是用不把辛夷放在眼里的姿态说道：“天冬，我和你娘亲可是你亲自迎入府中的，看来这个山匪并不认为你也是主人之一，你说呢？”
辛夷的学识无法与大祭司相提并论，道理也说不过他，但这不代表他就愿意吃哑巴亏。
“这个女人虽怀着我的孩子，她的去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。她想回苗寨当圣女也好，想留下来养儿育女也好，都随她喜欢。但！你明知府里只有她一介弱女子，却带人硬闯进来，谁知道你想做什么！再不快滚，我就去官府告你私闯民宅！”
辛夷张牙舞爪的模样引大祭司发笑。他自然知道如今的辛夷不敢再随意撵人，他以为天冬还会喜欢温文尔雅的那类男人。
“天冬，我等你的答案。你若是想好了，直接回苗寨找我便可。”大祭司转过身，准备离开，却还不忘再嘲讽辛夷一句，“野惯了的鸡落到皇城里也得乖乖打鸣。”
妇人临别前还轻轻拉着天冬的手嘱咐道：“天冬，可怜可怜你姐姐吧，她最近连饭都不怎么吃了，你知道的，她从小就没怎么吃过苦……天冬，你是娘亲的乖孩子。”
天冬安静地坐在椅子上，耳边仿佛还能听见妇人哀求的声音。
油灯被风吹了一下，灯影摇曳，她才回过神来，将支着额角的手放下，架在椅子两旁的扶手上，“我饿了。”